时光不语
○铁马
时间:2023年11月17日 来源:天山建设报
1
写牵牛花，野菊花，我叫不出名字的，我都想写。
写黑夜里碎碎的月光，送给曾经的自己，去安抚某个日子，我写下的赞美，变成了风、沙粒、尘烟……所以，我习惯和黑夜做伴，加一点清茶，掺一指灯火，喂养我的味觉。
我爱那种孤单，没有欲望，没有奢求，白时光，黑时光，只属于我，我的幸福就那么简单。
这个秋天的深夜，我写紫叶海棠，一枚枚红果子，好看，却不能吃。
红红的果子，死死揪着枝头。苦涩的果子，苦涩的力量。
2
有人来信说喜欢我写的片段，她也要写，末了叹息，这么长的人生，只留下一个个片段，无法连接，更不能拼凑。
回望人生路，哪个又不是零零碎碎的片段组合，像白天黑夜，总有一些黑点缀月光，也总有一些白留不下痕迹，人生没有所谓的完整，只会有一个个缺憾，没有缺憾的人生，算不上人生。
所以我们不停地驻足，不停地回望，不觉春光美，忽倏秋色深。人生其实很短，相聚，散场，如一个片段，如电光火石。
也许，等我回头，时光就会原谅我。
3
这里的土质掺杂盐碱，地中间长红柳，路边长芦苇。
芦苇是最跟得上季节的。雪化了，一根根芦苇从地下冒出来，就是春了；芦花开，便是初夏，等到芦花白，秋天就到了。
大片大片的芦苇花，像雪，在风里飘飞。等到雪真的来了，芦花便不争了，枯黄的叶子，在寒风中摩拳擦掌，像调皮的孩童，互相顶撞，追赶。
芦苇命硬，不怕风雨，也不管出生地。所有的芦苇，都找不到籍贯。
4
在新疆，不要轻言孤独，一棵红柳，抱起狂风，守着空洞的戈壁。三五棵梭梭，饮一杯苦水，陪着望不到边的荒漠。三千年不死的胡杨，在一万年的沙漠中等着地老天荒。
这些精神的补品，治病的神药，医不好我的忧郁。我在心里养着粮食，在岁月里捡拾柴火，把日子变成盐粒，我还需要涩涩的文字，给日子调味，我还需要一条看不见坑坑洼洼的长路，一天天抽打麻木的神经。
我更喜欢牵牛花，在尘烟里攀爬，开花。
亦如我，在梧桐镇这个小地方，来往，来来往往。
5
这是一块棉田，棉花早已收割，只剩下一地黑色的棉秆，在风中举起半截手臂。
我不知道棉秆疼不疼，是不是在追忆失去的花朵，是不是等着一场大雪覆盖，我想起过去的日子，他们走了，留下一地荒芜的秸秆，在阳光下散发凛冽的芒。
数不清的棉秆，像一根根剑戟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味道，像汗水未干的旧衣，像腐烂的树叶，我使劲地嗅着，我看见一条路，那是我到这个地方的来路。
这个十月，我要捡起路上的梦想，嫁接在一棵掉光叶子的红柳上，明年春天，他会抽绿的叶子，开血红的花。
其实，棉花还没有摘，荒凉的场景是我想象出来的。
偌大的棉田，总有几朵是不开的。
6
清晨，我在广场的步行道上徜徉，这次我没有跑步，我尽量放慢脚步，看榆树叶子上的脉络，看湖水的一道波纹，我干脆坐在台阶上，看湖底的一朵云彩，慢慢消失。
站起身来，我刚刚看见的风景荡然无存。岸边的芦苇哗啦啦地摇着，一朵睡莲坐在叶子上，用感伤的眼神望着天空。
东边的平台上，三个人打着太极，其中一个使出太极推手，推了一下，又推了一下，像推着一扇沉重的门。此刻，我心里也有一只手，推开了面前的一堵墙，那边站一个人，我朝他微笑，他沉默不语。
离开的时候，我拍了拍裤脚，拍掉了这个清晨的风尘。
7
周末，去石人沟。朝阳的山坡上植物落光了叶子，背阴的山上荆棘叶子青绿，在山中行走，一会儿闯入秋天，一会儿走进初夏，像梦里梦外。
从左边的土路进山，一户人家忽然出现在眼前，主人在院子旁边开了一块菜地，西红柿个头饱满，青中带着红。西红柿旁边，种着豆角和白菜，豆角叶已经枯黄，一根长长的豆角挂在架子上。
草地上，三头黄牛闭着眼睛咀嚼，样子陶醉，像在回味清晨的滋味，我从它们身边经过，它们扭过头，眼神清澈，紧接着闭上眼睛。一路前行，对面的山脚下，一户户人家的房子依山而建，清一色的石头和红砖结构，房顶长满了茅草，依稀看见萎谢的野花。每一户人家都敞着门，四处打量，不见人影。
对面的大山上，红色的植物，绿色的草木，互相搭配，偶尔传来咩咩的叫声，空山，空房子，羊用叫声告诉彼此的位置。
我朝大山吼了两声，大山接过去，抛来抛去，然后随手丢在山洼里。
我在路上走着，脚步一问一答。路是最好的朋友，你问，它就用尘土回答，你不问，它便在远处，陌生得像个仇人。
8
山腰上，站着一棵榆树，株干不高，枝叶扩散。这棵树斜着身子，远远望去，像一个手搭凉棚等候的人，寂静地盯着前方。
这是一个垭口，四周没有植物，连一棵草也没有。阵阵山风从垭口冲出来，呼啸由远而近，紧接着和我心中的呐喊合在一处。
我想风是没有声响的，遇见了这棵树才有了呼喊。我所理解的时光也是风，不停地借助往事发出声音。
若干年前，我站在出站口，门口传来汽车喇叭声，一辆大巴开进来，不是我要等的车，又一辆大巴车进站，我跑到跟前，也不是我要等的车……
时光慢下来，我真切的看见内心运动的状态，狂风暴雨、烂漫春花、漫天银雪，交替着，悄无声息登场。
等，得到也好，失望也罢，都是值得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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